莫妮卡正淡漠地与面前思维均衡协会成员对话，谈吐不紧不慢，始终保持着平时的镇定，并时不时地朝他们点头，仿佛在进行某种约定。
诺亚原本想要再观察一段时间，但就在他驻足停留的那一刻，对方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，立刻察觉到他的存在。
霎时间，四道各不相同的目光落在诺亚的身上。
他能很明确地感知到这些目光的试探含义——作为催债人，他们一定早早地与安娜等人有所接触，但此前他们可从未见过诺亚这位新晋会长。
好奇、迷惑、玩味的视线不断地变动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，其中最明显的情感就是“幸灾乐祸”。
如果诺亚此时能听到他们的心声，他相信这些人绝对在暗中打赌诺亚这位新任会长撑不过三天。
冷静和淡然在诺亚脸上一成不变。
既然已经被发现，那么继续窥探就毫无意义，他领着安娜和雪莉踏入公会大厅。
“会长大人，欢迎回来。”
莫妮卡飞快地瞟了安娜两眼，看见这位红发少女身上披着诺亚出发时的大衣，露出一抹了然之色。
她嘴角含起淡淡的微笑，随后朝面前一位协会成员介绍道：“如您所见，这位就是我们的新任会长，他的履历十分丰富，经验也足够老道。”
别的不说，诺亚的履历的确不是常人所能及的。
起码被人从坟里挖出来复活这事，其他会长应该都做不到。
诺亚缓步上前，朝面前这位均衡协会成员伸出手，进行最基本的社交礼节。
“你好，我叫诺亚。”
“你好。”
年轻的均衡协会成员与诺亚象征性地握了两下手，随后介绍自己：“约克，均衡协会的四级裁定者。”
四级？还是裁定者？
诺亚有些意外，仔细观察过后，才发现这位均衡协会成员比他想象中更加年轻。
对方有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，好像刚从学校毕业，半只脚堪堪踏入社会的青年，脸上没有什么岁月的痕迹，表情是刻意伪装出的古板，双瞳里复杂的神色把他的情绪暴露得一览无遗。
而与他同行的另外三人，表情都像一堵灰色的墙，你在上面看不到除了冰冷和漠然之外的色彩，连眼神也几乎空洞，只有淡淡的光证明他们仍然能够保持思考。
看看，这基本上就是老员工和新员工之间的差别。
只有新人才会保持奕奕神采，老员工早就人均开摆了。
不过——
按照诺亚对均衡协会的认知，协会成员的级别从高到低，分成一到七级。
其他教派和协会都相差不多。
像约克这样，年纪轻轻就成为四级成员，还成为协会中干部，也就是裁定者的，往往都是均衡教派里的佼佼者。
“诺亚会长。”
约克的声音突然响起，打断诺亚纷繁的思绪。
来自均衡协会的年轻人静静地凝望着那张脸，沉思几息后，问道：“听说您今天带着蔚蓝圆桌公会的成员，去攀登艾瑟高塔了？”
诺亚觉得这消息应该是莫妮卡告诉他的，没有否认的意思：“是的。”
约克眼底露出一抹笑意，仿佛已经看到结局，“一切还顺利吗？”
“那要看你怎么去定义顺利这个词。”
诺亚维持着一贯的稳定，尽可能不去想安娜和雪莉整的怪活，平静地说道：“我是昨日才当上蔚蓝圆桌的会长，今天攀登高塔的主要目的，也只是为了检查一番公会成员的情况，从这一点来看，行动非常顺利。”
约克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，“您应该知道欠款的事情吧？”
诺亚点头：“昨天已经看过。”
约克问道：“欠款的期限还剩不到两个月，您觉得有希望吗？”
他提出这个问题时，视线飞快地从雪莉和安娜两人身上扫过。
雪莉似乎感知到敌意，鼓起腮帮子，不满地盯着这位年轻人。
安娜则露出不忿的模样，不耐烦地抖着腿，脚尖不停地与地面碰撞，发出轻微的啪啪声。
诺亚也忍不住多看了约克两眼。
这年轻人攻击性挺强。
他稍作沉思，依然面不改色地说道：“希望当然是有的，只是目前来说，还需要一点时间。”
“时间不等人，诺亚会长。”
约克做作地朝诺亚行了个贵族礼节，“在您之前，有很多人尝试过，他们无一例外都失败了，想必您也应该知道他们失败的理由，如果不想被卷入其中，您最好放弃蔚蓝圆桌——它并不值得您去拯救。”
这番话其实说得很有道理。
但诺亚从约克的语气里，听出了一些针对的味道。
约克毕竟还年轻，而年轻人往往很难隐藏自己最真实的想法，哪怕他们竭尽全力地卖弄着做作的演技，也依然无法阻止目光的偏斜。
从刚才开始，约克就一直在偷看安娜。
虽说安娜是位窈窕少女，身段迷人，此时战损受伤的模样也更加惹人怜爱，而约克又是位俊朗的正值青春时期的少年，有所想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。
但约克的目光里没有爱慕。
诺亚刚想说些什么。
“够了，约克！”
安娜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。
她迈着大步来到约克面前，没好气地说道：“均衡协会的人难道是专过来挑拨离间的吗？这是不是完全忤逆了你们教派的教义？”
“我只是在陈述事实，安娜·卡洛儿。”
约克冰冷地望着安娜，“事实就是蔚蓝圆桌的会长更迭速度极快，几乎没有人能够坚持过三天，而你们的欠款也越积越多，再过段时间就是休假的日子，我可不想再多费力气去裁定你们公会的去留。”
安娜想要出口反驳，很快就意识到约克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错的。
幸亏此时她发挥自己不要脸的功夫，冷冷一笑：“那也是两个月后才要操心的事情，就算我们真要被裁定，也未必是会被你裁定——万一你中途就因为犯了什么事被协会辞退了呢？”
“你以为我和你一样？”约克言语中满是轻蔑和不屑，“我是协会的四级裁定者，和你这仪式魔法从未成功过的蠢材没有任何可比性，而你也不该用你愚昧的思维去预测我的未来。”
安娜拍了拍手，用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：“对对对，高贵的裁定者……是吧？我可记得你当年很鄙夷均衡协会的来着。”
约克险些就要控制不住情绪，好在他意识到这里是正式场合，于是强行压下怒火，盯着安娜的脸，一字一字道：“说以前的事毫无意义，现在我是裁定者，有权裁定你们公会的去留！”
“好了，约克大人。”
旁边一位均衡协会成员站出来，阻止了这场即将愈演愈烈的战争。
他先是用手按住约克的肩膀，随后把冰冷无情的目光投向安娜：“如果与协会的裁定者产生争执，可能会被判定为妨碍裁定，这会影响你们公会的信誉评估，甚至缩减裁定的期限。”
“保持冷静，这对你们来说很重要。”
听到这里，安娜的嘴角用力抽了抽。
如果条件允许，她应该已经开始吟唱仪式魔法，想要和约克同归于尽了。
奈何诺亚和莫妮卡的视线也同时落在她身上。
他们可不希望两个月的期限进一步缩短。
安娜虽然不爽，却也只能原地跺跺脚，接着转身离开。
她在去往自己的房间之前，还回头瞥了约克一眼，留下一句。
“一个叛徒，神气什么？”
这句简单的话语似乎比一切刀刃都要锋利，让约克猛地倒吸一口冷气，顿时扭头看去，恶狠狠地瞪着那道远去的背影。
他似乎有千万句脏话想骂出口，但考虑到场合与身份，最终只能憋住不说。
“诺亚会长。”
约克收回目光，重新看向面前这位除了沉稳之外，看不出其他优点的男人。
“希望您尽快看清蔚蓝圆桌的真面目，不要浪费时间在她们身上。”
诺亚平静地给予回应：“是不是浪费时间，我会自行判断。”
约克站在原地与诺亚对视几秒，之后不再多说什么，带着三位协会成员离开。
大门被最后一位成员礼貌地关上。
不被天光所照耀的公会大厅里，诺亚伸出手，摸了摸一旁张开翅膀，朝着大门龇牙咧嘴，跟炸毛小猫一样的雪莉，让她先冷静下来。
刚才安娜和对方吵架时，雪莉差点就要扑上去啄人了。
“非常抱歉会长大人。”女仆莫妮卡小姐此时走上前来，低头行礼，朝诺亚道歉，“让您看到了一些……不雅的画面。”
“这没什么不好的，反正我们迟早要见面。”诺亚摆摆手，随后想到了什么，“刚才那些人经常来？”
“是的。”
莫妮卡微微点头，“均衡协会的人通常一个月来一次，只要我们迟迟不偿还欠款，他们就会一直来访，检查我们公会的财务出入情况。”
诺亚听完啧了啧舌，心想均衡协会的权力真是不小。
如果能成功进入均衡协会，或许就和考公成功一样，未来就能有所保障。
想到这里，诺亚脑海中浮现出约克的脸。
他听出安娜和约克之间存在着一些故事，于是转头看向准备去沏泡红茶的女仆小姐：“莫妮卡，那位四级裁定者和安娜认识？”
莫妮卡正在为诺亚准备红茶，同时又不放过任何一个夸赞诺亚的机会：“您真是慧眼如炬……如您所想的那样，他们不仅认识，而且曾经关系还不错。”
诺亚听出点八卦的意思来，不确定要不要追问下去。
毕竟这姑且算是别人的私事。
思索之余，莫妮卡已经把红茶和饼干都装进木盘里，再把木盘端起，回头朝诺亚露出微笑：“您若是想知道更多的细节，可以亲自去问问安娜，以她的性格，相信很愿意向您敞开心胸。”
“如果她愿意说的话，之后我会找机会问问。”
诺亚拿起一块饼干，发现触感有些奇怪，随后又想起欠款和账单，忍不住好奇起来：“我以为我们公会已经穷得连老鼠都要被饿死了。”
“这些都是三年前的余粮，老鼠瞧不上。”莫妮卡笑了笑。
诺亚微微张开嘴，低头看着面前这块咬了一半的饼干。
“但还要一个月才过期，只是味道有点变化，您可以放心。”莫妮卡笑意更浓。
诺亚顿了顿，把饼干咽了下去：“那一个月后呢？”
莫妮卡笑而不语。
好吧。
看来那位叫约克的裁定者至少有句话说对了。
——时间不等人。
诺亚可不希望自己一个月后直接开始吃土。
他揉了揉雪莉的脑袋，让鸟姑娘暂时回房呆着去，同时又告诉莫妮卡接下来的安排：“把东西先送去会长室，顺便再把账单和公会的存货清单拿来，我先去洗个澡，回来要仔细看看。”
“明白。”
莫妮卡点点头，继续秉持着女仆的优雅端庄：“除此之外，您还有什么吩咐？”
诺亚皱起眉头想了想，把现状整理一遍，得出结论。
“把第三位公会成员的信息交给我，越详细越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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